培養(yǎng)批判性思維，塑造“獨立學者”精神

——對博士生教育的一點淺見

建設管理系 鄭思齊

鄭思齊（后排居中穿紅衣者）和課題組的同學們在一起。

近日讀了清華大學邱勇校長關于博士生教育的一篇文章《一流博士生教育體現(xiàn)一流大學人才培養(yǎng)的高度》，對其中關于批判性思維培養(yǎng)的論述頗有感觸，這里結合我在清華大學培養(yǎng)博士生的經(jīng)歷，談一些體會。

批判性思維是一種遵循邏輯規(guī)則、不斷質疑和反省的思維方式，具有批判性思維的人勇于挑戰(zhàn)自己、敢于挑戰(zhàn)權威。邱校長在文章中提到，批判性思維的缺乏往往被認為是中國學生特有的弱項，也是我們在博士生培養(yǎng)方面存在的一個普遍問題。回顧我們這代人從小到大讀書的經(jīng)歷，以及后來我教書所接觸的學生，的確如此。我們的學生往往習慣于直接接受老師傳授的知識，許多博士生也都習慣于聽從導師的指令，或者直接套用文獻中找到的方法（或簡單做些調整）開展自己的研究，質疑現(xiàn)有學術范式和權威觀點的內在動力不足。但是，當一個博士生畢業(yè)后，如果他（她）還是亦步亦趨，提不出具有潛力的新的研究方向，在研究中沒有自己鮮明的觀點，那么這種博士生教育并不成功。這是因為，博士生培養(yǎng)的目標是塑造具有獨立思想的獨立學者，而不是培養(yǎng)學徒。批判性思維的養(yǎng)成對于塑造獨立學者非常重要。

對于博士生而言，批判性思維的養(yǎng)成要從如何面對權威開始。這讓我想起我在清華大學讀博士生的時候，有一次在一本我們這個領域挺權威的學術期刊中看到一篇討論如何計算住房投資對經(jīng)濟增長貢獻率的學術論文。我仔細鉆研了一下，覺得這篇文章的算法有問題。我有些想和那位作者（是我們這個領域的一位資深學者）討論甚至辯論一下，但那時我才讀直博生二年級，也沒發(fā)表過什么論文，并沒有自信，但有股年輕人的沖動。我去問我的導師，他很支持我的想法，建議我寫一篇評述文章寄給雜志編輯部。我很快寫好了，寄了過去，很遺憾并沒有回音。不過后來我找到另一位專門做這個問題的教授，講了我的想法，他是贊同的，還與我討論了很久。這讓我體會了一下批判性思維，也給了我很大的自信，之后我就這個問題發(fā)表了幾篇論文，到現(xiàn)在引用率還是很高。

我在清華留校做老師以后，與同事們也會討論到這個話題，觀察博士生培養(yǎng)方法對于學生批判性思維養(yǎng)成的各種影響，看到了積極的變化。近年來，博士生閱讀國際文獻和接觸國際研究前沿的機會越來越多，能力也逐漸增強。他們從文獻中看到學者如何提出前人研究的不足并提出自己的創(chuàng)新，在國際會議的討論環(huán)節(jié)看到評論人的尖銳意見以及作者如何回應。在自己向國際期刊投稿過程中體會到了審稿人的“苛刻“，也學會了辯論的能力甚至“反擊”的本領。一些博士生已經(jīng)開始做這些期刊的審稿人，摸索出來如何尋找論文中的弱點，并提出高質量的質疑意見。清華大學很早就開始資助博士生出國參加國際學術會議，報告自己的學術論文并擔任別人論文的評論人，這給了博士生很好的鍛煉批判性思維的機會。

博士生培養(yǎng)并不是培養(yǎng)“學徒“，而是培養(yǎng)具有獨立思想和獨立學者。在那些還傾向于按照學徒模式來培養(yǎng)博士生的課題組里，就會抑制獨立學者的出現(xiàn)。導師、師兄師姐和低年級學生之間的“傳幫帶”很重要，能夠傳承知識體系和研究特色。但不能過度強調這種“傳幫帶”，而忽視了對批判性思維的鼓勵和獨立思想的養(yǎng)成。設想在組會上，如果一個低年級博士生提出一個與大家的常規(guī)思路不一致的新想法，但沒有得到關注或者甚至被打擊，他（她）剛剛萌生出來的獨立思考的內在動力可能很快就消失了。“隨大流”往往是很舒服也沒風險的，但時間長了就被磨的沒有棱角，沒有新鮮思想了。

我在清華有一位博士生，他剛報我的博士生時并沒有打算以后要走學術道路，也許只是想得到一個博士學位。上了博士不久，他有段時間經(jīng)常泡到圖書館的期刊閱覽室，去看我們這個領域的幾本權威期刊上的論文。我并沒有給我的博士生提出這種明確的要求，我感覺這個學生是發(fā)現(xiàn)了自己對學術的內在興趣。很快，他自己選了個題目，寫了一篇論文初稿，拿給我看。他說他看到別人研究這個話題，但實證的識別方法并不好，于是他用新的方法來做了這個模型。我們把論文修改以后，被一本期刊接收了。他的自信心得到很大提高，寫論文的積極性也越來越大。他告訴我說，當有了自信心以后，就敢于在學術會議上對其他學者的研究提出質疑。我們一起去開會的時候，盡管他當時只是個低年級博士生，也很積極的去加入到一些教授的討論當中。討論投機了，他就和這些學者變成了合作者，開始新的研究項目和一起寫論文。過了一段時間，他告訴我已經(jīng)很喜歡做學術的感覺，后面很堅定的要到高校去任教，現(xiàn)在已經(jīng)發(fā)表了多篇高質量的國際期刊論文。在這個過程中我感受到，批判性思維和獨立思想的培養(yǎng)，能夠讓博士生具有更強烈和更長久的內在動力來做學術。

我也了解到在我們這個領域，國際上其他一些學校的博士生培養(yǎng)情況。例如在麻省理工學院（MIT），博士生的獨立性非常強。當然，這個體制有些關系，例如根本沒有“學徒制”的觀念。博士生和導師之間更多是一種基于學術興趣的組合，而并不是一種隸屬關系。博士生找導師，以及導師找博士生，是完全的市場機制。每位博士生會花很長時間磨出來自己的研究方向，提出自己的研究問題，然后去找哪幾位老師能更好的幫助他（她）深入研究這個問題，形成導師組。如果后來這位博士生興趣發(fā)生轉移了，或者感覺導師的幫助不大，換導師的情況很普遍。導師很自然的想法也是“這個學生想做的東西，我給不了什么幫助，我不適合做導師，應該讓他（她）去尋找更合適的導師”。在這種模式下，博士生會對自己很負責任，因為如果自己選錯了題目，選錯了導師，最后是自己倒霉。所以在選擇是否讀博士，以及選擇研究題目上，更加深思熟慮，一定要去問自己的內心，是不是想走學術這條路，以及到底想做什么研究。一旦選擇了， 就會很努力的去做，這種內在的動力會更持久和堅定，博士畢業(yè)后轉變?yōu)楠毩W者的過程也更自然。

我看到在這些國際知名高校中，許多教授都很喜歡清華大學來的訪問博士生，感覺這些學生很踏實肯干，也具有很強的獨立科研能力。我想這正體現(xiàn)了清華這些年來博士生培養(yǎng)改革的實效。這些學生能夠很好的融合到新的學術環(huán)境中，在我們的學術研討會中經(jīng)常發(fā)言并提出自己的觀點。回想起十年前我在那邊做訪問學者時的情況，新一代的中國博士生在批判性思維上的確有很大提高。

（清華新聞網(wǎng)12月11日電）

編輯：華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