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來：從傳統文化中走來

——記清華大學“身邊榜樣”、國學研究院院長、哲學系教授陳來

記者 呂婷

陳來，男，漢族，1952年生，清華大學國學研究院院長、哲學系教授、校學術委員會副主任，兼任全國中國哲學史學會會長、中央文史研究館館員、國務院學位委員會委員、教育部社會科學委員會委員、中華朱子學會會長、中國馮友蘭研究會會長、國際儒學聯合會副理事長等。先后獲得寶鋼全國優(yōu)秀教師獎（2003）、北京高等教育教學一等獎（2004）、國家高等教育教學獎二等獎（2005）、孔子文化獎（2015）等多種獎項。

陳來近照

紅瓦青磚，春誦夏弦，這里是與清華園同歲的百年清華學堂，也曾是著名的清華國學“四大導師”在1925~1929年間的授業(yè)之地。八十年后，清華復建國學院。國學院院長陳來教授的辦公室就在這座古色古香的學堂里。每天穿過掛著“四大導師”畫像的走廊來到積書成山的辦公室，陳來說，這本身就是一種回歸。

情寄國學 孜孜以求

也許是因為長期以來沉浸在國學研究中，陳來身上總是帶著一種寬厚謙和之氣。陳來對于哲學的興趣在上山下鄉(xiāng)時就培養(yǎng)了起來。勞動之余，他很注重通過閱讀充實自己。大學時雖然被分配到自己并不喜歡的地質專業(yè)，但他充分利用課余時間，把學校里能看到的有關哲學的書籍全都“掃了個遍”。

1978年對陳來來說是命運的一個轉折點。這一年，我國恢復研究生招生制度，陳來如愿考上了北京大學哲學系中國哲學史專業(yè)的研究生，師從著名哲學家張岱年先生，他的哲學學術研究由此啟程。研究生畢業(yè)后陳來留校任教，并報考博士生，之后在張岱年的指導下于1985年完成了博士論文并獲得學位，成為新中國首位文科博士。

陳來也是著名哲學家馮友蘭先生的學術助手。馮友蘭為陳來命字曰：“‘來’一言以蔽之‘日新’。以‘來’為名者，以‘又新’為字，方足輔之。”“茍日新，日日新，又日新”，陳來對國學的研究秉持著孜孜以求的鉆研態(tài)度。他好學深思，上下求索，向世人揭示了中國古代哲人的精神境界和思想世界，特別是關于朱熹、王陽明等宋明思想家的研究著作，被譽為當代宋明理學研究的典范之作。他博采眾長，融會貫通，以多元開放的視野，運用宗教學、人類學、歷史學、考古學等學科方法，從夏商周三代文明中探求儒家思想的根源，闡釋了中國古代文明的特殊品格與演進模式。他貫通古今，與時俱進，對中國傳統文化的現代命運有著深切的關懷，理性分析傳統文化的現代意義和發(fā)展方向，建構了“仁學本體論”，提出了“仁體和用”等新理念。他筆耕不輟，著述豐富，先后出版學術專著30多部，每本專著都代表著該領域的高端水平，多部著作被譯為英文、日文、韓文等，廣受學界贊譽。

成果卓著的背后，是靜下心來深稽博考、耐住寂寞潛精研思。相比于社會上風靡一時的“國學熱”，國學研究依然是深奧艱澀的“冷板凳”。陳來將國學研究定義為對中國傳統學術體系的研究，而不是普通意義上的國學教育和傳播。談到研究國學的動力，陳來說：“堅持研究國學不全靠原生的興趣。之所以不斷向前探索，不一定是因為多么有趣，而是因為它已經成為我專業(yè)生命的一部分。”始于興趣，忠于專業(yè)，陳來在他的國學研究之路上，滿懷著對國學的眷眷深情，同時也保持著攻堅克難的拳拳之心。

陳來還將自己對國學的執(zhí)著與熱愛傳遞給他的學生們。對待學生，陳來嚴格要求，耐心指導，教導學生潛心學術，學行合一。陳來針對學生的特點，有意識地為他們開設專題研究課程，引導他們學會如何從事科學研究。在課外，他還會定期找學生談話，和學生一起討論研究進展情況。曾經有一次，陳來給本科生開課，助教考慮到他年齡較大，站著講課比較辛苦，給他搬來椅子，但他始終堅持站著授課，學生們很受感動。三十多年來，他招收了近百名研究生，為國家培養(yǎng)了眾多中國文化的教學、科研人才，他們活躍在各個領域，很多人成為本學科發(fā)展的中堅力量。

中國主體 世界眼光

陳來在清華有兩個身份，既是人文學院哲學系教授，又是國學研究院院長，他調侃道：“我給學校打兩份工，也是一種‘雙肩挑’。”2009年，清華復建國學研究院，陳來出任首任院長。從北大到清華，陳來坦言：“我的老師張岱年先生和馮友蘭先生都曾在清華任教，對清華有著很深的感情，去世后都把藏書捐給了清華，我來這里也是一種傳承。”

陳來在清華大學國學研究院90周年紀念研討會的開幕式上發(fā)言

傳承的意義不僅限于此。陳來辦公所在的清華學堂正是八十多年前老清華國學院的所在地。清華在1925年成立清華學校研究院國學門，它曾是清華的“金字招牌”。以王國維、梁啟超、趙元任、陳寅恪“四大導師”為首的一大批國學大師薈萃一堂，形成了著名的“清華學派”。由于種種原因，國學院于1929年停辦。令人欣慰的是，老國學院的精神和學術傳統在八十年后又再一次煥發(fā)光彩。

“中國主體，世界眼光”，是清華復建國學院時設立的宗旨，也是陳來對未來國學研究的期許，更是對老清華國學院衣缽的繼承。陳來說：“‘中國主體’是要突出我們中國人對中國文化歷史的理解，國學院本身就是一個彰顯主體性的概念。老清華四大導師有一個很重要的特點，他們以研究中國傳統文化為本色，但從一開始就不是守舊的，而是追求創(chuàng)新和卓越的；不是封閉的，而是通向世界的。我們也要繼承這些，在和世界文化、和世界性的中國文化研究的密切溝通中確立起自己的地位。”

陳來和國學院的同仁也正是這樣做的，力求把清華國學院辦成具有世界影響的中國文化研究中心。延攬人才、舉辦講座、編輯叢書等等，陳來都事無巨細地參與其中。盡管辦公場地受限，陳來還是親自組建起包括5位全職教師、若干講座教授、訪問學者和博士后在內的研究隊伍。將近十年的時間里，國學院從無到有地成長起來。國學院設立“梁啟超講座”“王國維講座”“陳寅恪講座”，三大講座分別邀約哲、文、史諸領域的世界級學者，圍繞特定的專題進行講演。“我們邀請很多外國學者來演講、交流，他們不一定研究漢學，有的研究中國問題、中國藝術、研究現代化。這么做是為了跟世界打通，找到新的學術生長點”，陳來說。

國學院主辦出版的刊物《中國學術》已經成為中國文化研究領域具有國際聲譽的一流權威刊物。另外，國學院還出版了匯集老清華國學院學術經典的《清華國學文叢》、凝聚國學院當代學者研究成果的《清華國學叢書》以及《四大導師年譜長編》等叢書。這些嶄新的叢書都在陳來的書柜里一字排開，與其他泛黃的文獻一起，聆聽歷史的回響，接受時間的考驗。

陳來辦公室樓下的走廊里依次掛著“四大導師”的畫像與介紹，每每走過，仿佛穿越了八十年的風霜與繁華。“讓我們回來是對的，這本身就是一種回歸”，陳來說。清華國學院自復建伊始，就引得各方矚目。面對外界的期許，陳來說：“我們不可能重復四大導師的神話，但我們的很多研究都超過四大導師的時代了，我們有自己的學術自信。”

優(yōu)秀傳統文化的忠實傳承者

作為在中國傳統文化相關領域長期耕耘的學者，陳來對于優(yōu)秀傳統文化的價值有著更加強烈的認同感，也有著身體力行的捍衛(wèi)與弘揚。

陳來主講“人文清華”講壇

陳來在各種場合都注重闡述對中華文化價值的理解。“中華民族的發(fā)展離不開中華文化的不斷浸潤和滋養(yǎng)，中華文化對中華民族的成長、發(fā)展、和復興有著重要意義。沒有任何東西能取代它的影響，來給人民提供價值觀、歸屬感、人生目標和精神追求。”陳來跟我們娓娓道來時的這般自信，來自于他長期以來扎根于傳統文化的研究所得，更源于國人心中根深蒂固的文化自信。

歷史和現實總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傳統文化與當代文化的關系更是如此。習近平總書記曾多次強調，培育和弘揚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必須立足中華優(yōu)秀傳統文化。黨的十八大以來，陳來一直注重學習、宣傳和闡發(fā)習近平總書記關于傳統文化的論述。2015年10月，陳來承擔了中宣部馬克思主義理論研究和建設工程重大課題“中華優(yōu)秀文化的創(chuàng)造性繼承及創(chuàng)新性發(fā)展研究”，多次在《人民日報》《光明日報》發(fā)表文章，闡揚中華優(yōu)秀文化的基本內涵及其現代價值。

陳來常說，精深的學術研究有時并不直接跟社會發(fā)生聯系，也很難轉化為實用的工具。然而他對社會的人文關懷卻一如既往。2015年，陳來出版的學術著作《中華文明的核心價值——國學流變與傳統價值觀》引起社會各界的關注，短短幾個月內加印上市，被翻譯成多種語言。書中對中華文化產生發(fā)展的歷史、中華文化的當代價值以及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根源進行了全面闡釋。作為一名黨齡超過45年的老黨員，他還從專業(yè)的立場，積極為黨中央建言獻策，尤其在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建設方面，多次提出意見建議。陳來強調，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培育與弘揚不能脫離優(yōu)秀傳統文化空洞地來談，一定要結合中華傳統美德的涵養(yǎng)與實踐，才能落實到人心。

陳來認為，正確認識傳統文化的價值，要跳出狹隘的功利主義。“判斷文化價值的標準不是工具性的、功利性的，要立足于文化本身，而不能從文化之外找標準。有些看起來不實用的東西，它不僅是學科里的一個支撐點，還對人的精神生活、民族的發(fā)展復興有著不可替代的意義。”

關注人的精神生活、民族的發(fā)展復興，正是65歲的陳來筆耕不輟的重要動力。“我個人也好，清華國學院也好，都是整個國家國學研究中很小的一環(huán)。”陳來說，“任何時代都需要看起來并不那么實用的學問，需要有人踏踏實實地坐冷板凳。”

采訪一結束，陳來又埋入書中繼續(xù)工作，不疾不徐，氣定神閑。這位當代儒者，立足傳統卻不守舊，吸取西學而不盲從，為中華文化的當代價值立言修德。此時此刻，傳統與現代，東方與西方，在這座百年清華學堂里交織融匯，煥發(fā)出新的光彩。

編輯：呂婷 審核：襄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