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下云南終定居于此 吳征鎰:一個甲子的云南情緣
來源:云南網 2013-06-2 熊燕

1964年,鄧小平等領導視察昆明植物研究所時,吳征鎰介紹云南植物。

1984年,在武定獅子山考察,給科技人員講學。

1984年,在昆明植物園蘭花室鑒定蘭花植物。

1988年,帶六位博士生在昆明西山考察留影。
“原本山川,極命草木”,吳征鎰曾親筆書寫的這8個字,刻在中科院昆明植物研究所的一塊石碑上。
吳征鎰與植物結緣一輩子。出生于1916年的他,幼年時期就對植物產生濃厚興趣。他一生三下云南,最后定居云南。近一個甲子的歲月,他和草木相親,與云南同行,用一個植物學家廣博的胸襟和執(zhí)著的堅守關注著云南,讓云南的植物為天下所知,讓中國植物分類學的研究從云南走向全世界。
一路向南到昆明
吳征鎰是一個土生土長卻又學貫中西的科學家。他起步于揚州老家的蕪園,他沒有出洋鍍過金,卻被國際上的植物學家譽為難以超越的“植物電腦”、植物分類學領域集大成者。
1916年,吳征鎰出生于一個破落的封建大官僚地主家庭。10歲時,在父親的小書房中,吳征鎰偶然得見清代吳其峻的《植物名實圖考》和牧野富大郎以前的《日本植物圖鑒》,他癡迷上了植物,萌生了要窮其根本的念頭。
清華畢業(yè)后,拿著首月助教工資八十塊大洋的吳征鎰,參加了由段繩武發(fā)起組織的“西北科學考察團”,一路去到大西北、內蒙和寧夏。正當他滿懷激情去認識可愛的中國時,七七事變的爆發(fā),讓他不得不半途折返老家揚州。此時,北大、清華、南開三校在長沙組成臨時大學,吳征鎰受到老師邀請,去臨時大學任助教。1937年底,臨大遷往昆明,吳征鎰開始和大家一起,歷時68天,從長沙徒步越湘、黔至滇。
1938年,1663.6公里,從長沙到昆明,用腳丈量完這片植物眾多、景色秀麗的祖國南線土地的吳征鎰心中有喜悅:這是一片多么豐厚富饒的土地。
云南譜寫植物情緣
1946年,吳征鎰加入中國共產黨,同年,吳征鎰放棄出國留學的機會,靜心整理植物卡片,跋山涉水調查采集。這段時間里,他在簡陋的用“洋油箱”堆成的標本室內,將沒上標本臺紙的標本,對照僅有的文獻和秦仁昌氏所攝的模式標本照片,及自己幾年所積的昆明、滇西南等處標本進行了系統的整理和鑒定,這算是中國人自己鑒定植物標本的源頭之作。在大普吉附近陳家營中國醫(yī)藥研究所內,他也與同事一起,自寫、自畫、自印,考證完成了《滇南本草圖譜》第一集,可謂植物考據學的起源之作。
抗戰(zhàn)勝利后,吳征鎰參與科學院接管和整理,幾年間一路北上南下,做了許多工作。之后又重返昆明,開始了與云南近一個甲子的植物情緣。留下來的吳征鎰,行遍了中國的大江南北;見證了科學院相關研究所的建設、我國橡膠工業(yè)的奠定;寫下了被植物界奉為典籍的諸多著述,被中國乃至世界認為是難以逾越的科研巔峰。
“我已年逾不惑,亟思尋一個安身立命的場所有所創(chuàng)樹,才對得起這一‘學部委員’頭銜。……我遂毅然請示調往云南昆明,與蔡希陶合作建一新所,在植物學研究上了我夙愿。”
無悔的回滇之路
植物多樣的云南給了吳征鎰科研不竭的源泉,多思的吳征鎰又還給云南乃至中國的植物學留下了深厚的積淀。吳征鎰在中科院昆明植物所里一套不到90平米的房子里居住了18年。窗外是四時不斷的綠樹和花枝。有抬眼就可見的植物作伴,吳征鎰就是在這里完成了《中國植物志》和《云南植物志》的終稿工作。并在這兒折節(jié)讀書,完成了自主創(chuàng)新的4部學術專著。
雖然吳征鎰和云南的緣分早在1938年就已結下,但他幾經輾轉,最終仍然選擇回到云南落戶,卻讓很多人始料未及。
1949年6月,吳征鎰任北京市軍管會高教處副處長;12月份,吳征鎰任中國科學院(機關)黨支部首任書記;1950年,他任中國科學院植物研究所研究員兼副所長;1955年,又當選為中國第一批學部委員(中科院院士)。在旁人眼里,具有老革命資歷的吳征鎰似乎可以走一條仕進之途,可是,內心從未遠離植物的吳征鎰卻開始思考人生的另一條路。他懷念在研究室看標本和在野外搞調查的日子,他時常回想1938年的橫貫云南之行,那里的亞高山針葉林、高山草甸、熱帶山頂常綠闊葉林、熱帶季雨林和各式各樣的次生植被,給他留下了深刻印象。他心中常回想的,便是面對云南秀麗風光時許下“一定立足云南,放眼中國和世界植物”的宏圖大愿。
1958年夏天,42歲的吳征鎰攜夫人段金玉毅然帶著剛7歲的兒子和5歲多的女兒,乘小飛機到達云南,籌建中科院昆明植物所。
回到云南的吳征鎰,如放飛自然的鳥兒,開始縱情融入這片天地。從云南開始,他的足跡開始踏遍全國所有省市區(qū)及除非洲以外的四大洲。從西雙版納到麗江,從德宏到大理,從干燥炎熱的河谷到潮濕寒冷的高山,從北到南,從東到西。哪里有植物,哪里就必定留下過吳征鎰的身影。
“摔”出來的重大發(fā)現
西雙版納是云南植物種類最多的地方,也是吳征鎰學術考察最頻繁的地方。每逢雨季,熱帶雨林的紅土地一片泥濘,走在上面的人常會打滑。吳征鎰是扁平足,走久了會摔跤。又因他有“只顧眼前不顧腳下”的習慣,只看植物不看路,在紅泥巴路上不知滑了多少跤,全身糊滿紅泥。在屏邊大圍山考察,他也是一路摔著跤完成的。因此,大家送了吳征鎰“摔跤冠軍”的雅號。
這個雅號也讓吳征鎰頗有收獲。中科院院士周俊曾同吳征鎰一起考察文山西疇的植物,吳征鎰在密林里又跌了一跤,坐到了地上遲遲不起。“我們還以為他怎么了,正想去拉他。卻見他左顧右盼,突然看見一株白色寄生植物,立刻拿在手上仔細查看,認出是錫杖蘭。他欣喜地叫著大家:‘快看快看,這里有棵植物,是中國的新紀錄。’”這個摔出來的“重大發(fā)現”,多年來一直是同事們口耳相傳的佳話。
植物的解密者和保護者
吳征鎰不僅是植物的“揭秘者”,也是植物的“保護者”。1956年,吳征鎰率先向國家提出在中國建立自然保護區(qū)的建議,提出了在云南建立24個自然保護區(qū)的規(guī)劃和具體方案。當年就參與了中國第一個森林生態(tài)站的選點,他親自與蘇聯科學院著名的蘇卡喬夫院士等一起合作,最后選定了西雙版納曼養(yǎng)廣龍山的一片熱帶森林,作為群落站站址。1980年時,哀牢山生態(tài)站建成,緊跟著南滾河自然保護區(qū)也正式成立,以此為端,一個個自然保護區(qū)開始如珍珠般撒遍云南山野。
“黑龍?zhí)逗舐渌髌律嫌舌嵢f鈞定名的云南紫荊沒有了,張肇騫定名的一種菊科可觀賞花卉也沒有了,云南山間濕地的野生稻從原來的20多個分布點縮減了3個……很多植物物種在大開發(fā)過程中成批滅絕了,很多可能有用的種質就流失了。”2004年,在和民盟云南省委專副副主任戴抗交談時,吳征鎰說到了種質資源的保護,平淡的陳述中,透露著無法言說的憂心。從1999年向國家提建議在云南建國家“野生生物種質資源庫”,他已等待了整整5年。
2007年4月,種質資源庫正式建成。他感嘆:我能在有生之年看到資源庫竣工真是榮幸之至。他叮嚀:要讓這一功在桑梓的大業(yè)能真正造福桑梓,要面向全國造福全人類。
讓云南植物為天下所知
即使是文革期間,吳征鎰在勞動之余,還為云南省中醫(yī)中藥展覽會展出的中草藥進行學名訂正。一個偶然的機會,他得到了一本“赤腳醫(yī)生”使用的中草藥小冊子,感到很高興,就請朋友們幫他收集這種小冊子,以便對各地的民間常用中草藥植物進行訂正。他一邊在“牛棚”燒開水,一邊摘抄小冊子上的內容,憑著自己驚人的記憶力,把中藥、草藥5000多種,按低等向高等的演化次序編出了詳細的目錄,在考證中,他發(fā)現了很多名不見經傳,或在經傳中已經失傳的中草藥植物。兩年間,他整理記錄了各地中草藥植物的四大本筆記,后來成為編輯《新華本草綱要》的基礎和基本上可靠的依據。也是在“文革”期間,在昆明郊區(qū)黑龍?zhí)短镩g勞動的時候,白天,他在鋤地時記下看到的各種植物,晚上回到小屋后就趕緊悄悄寫出來、歸類,就這樣完成了9萬字的《昆明黑龍?zhí)兜貐^(qū)田間雜草名錄》。
選擇回到云南,對吳征鎰來說是一生中最重要的轉折。近一個甲子的歲月,他和草木相親,與云南同行。近六十年來,他用一個植物學家廣博的胸襟和執(zhí)著的堅守關注著云南,讓云南的植物為天下所知,讓中國植物分類學的研究從云南走向全世界。他曾說:“我一生三下云南,1938年、1955年、1958年,最后定居云南至今。對云南可以說是幾乎走遍了。你看,這不是很令人高興的事嗎?”
(中科院昆明植物研究所供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