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夢揚:追逐火車的陽光少年
學(xué)生記者 萬寧寧

圖為高夢揚近照。
“咔嚓!”隨著火車隆隆地駛過山西太原的北環(huán)立交橋,清華大學(xué)經(jīng)管學(xué)院2013級本科生高夢揚在寒風(fēng)里按下了相機的快門。顯示屏上出現(xiàn)了一張墨綠色火車的照片,他叫它老SS1,這個型號的火車即將在中國鐵路線上“滅絕”。

圖為今年夏天高夢揚和火車迷朋友在內(nèi)蒙古滿洲里國門。
他的相機里,留下了無數(shù)個這樣的時刻,對于火車迷來說,拍車即是“朝圣”。
“什么樣的事物,能讓我們不遠千里,跋山涉水,只為將你的身影永留天地間?”
對于高夢揚來說,是火車。
“說不清理由,就是喜歡上了它”
六七歲的小男孩總是鐘情于一切動的、機械的東西,對于一個生長在交通樞紐城市——河南洛陽的高夢揚來說,火車就是他童年里最深刻的記憶。不是火車玩具,也不是火車模型,而是在銹跡斑斑、錯綜交雜的1.435米寬的軌道上面晝夜行駛的真正的火車。
在河南洛陽擁擠的月臺上面,六歲的高夢揚在爸爸懷里,小眼睛盯著兩條平行軌道上一來一往的6K綠皮火車。渺遠地,他便聽見了低沉的鳴笛聲,他沖著來聲方向看去,鐵軌茫茫不見頭。近了,近了,這輛喧囂的龐然大物駛進月臺,帶著愈發(fā)響亮的鳴笛聲、輪子與鐵軌摩擦?xí)r拉長的聲音,高夢揚不得不揚起脖頸,才能看到火車廂的頂端。一團奶白色的蒸汽彌漫開來,這綠色的宏偉之物似乎變得神乎其神,然而隨著煙霧散去,旅客走下了月臺,又回到了現(xiàn)實世界。

內(nèi)蒙古赤峰,登上老蒸汽火車體驗司機視角。
從那時起,高夢揚就愛上了這神秘、壯觀的火車,他開始一天天往火車站跑,看火車進站與出站,看人群離別與重逢。
有時,一看就是半天。
蒸汽動力的6K綠皮火車拖著自己綿長而又笨重的身子在隴海線上一遍又一遍地駛過,慢悠悠的車輪從不停歇,轉(zhuǎn)的圈數(shù)慢慢增加,而那個愛火車的少年也慢慢長大。
“爸,媽,我和同學(xué)去看火車了。”
“好,注意安全,別亂跑,別忘回家吃飯。”
上了小學(xué),高夢揚依然一到周末就約上自己的小伙伴們跑來這個車站。火車一來,幾個孩子興奮地喊著,老遠就沖著它招手揮舞;當火車輪子開始轉(zhuǎn)動時,他們就跟隨著在月臺上面追逐著,不是為了送人,而是和親愛的火車暫時告別。
到上海讀書的高夢揚很少再見到這樣古老的火車,但它的影子、它的聲音總是不時在腦海中浮現(xiàn),牽扯著少年的心。直到去年6月份高考結(jié)束,高夢揚終于有大把時間和精力去再次邂逅自己摯愛的老火車。
今年9月,高夢揚得知山西僅有的最后幾輛韶山I型電力機車9月15號退役。高夢揚還在上小學(xué)期,趕緊買了12日晚上去往韶山的火車票,13日早上到達。握著這張即將絕版的火車票,高夢揚還是那個有點沖動、滿是熱血的少年,十幾年后跋涉山水,只為與一輛老火車做最后的道別。
9月的清晨,略略有些寒冷,天上飄了雨,細密的雨珠掛在窗上,是暗綠色的。高夢揚高夢揚高夢揚早早地站到立交橋上,世界靜極,耳邊只有老火車沉重的喘息,像臨死之人的心電圖般,節(jié)奏緩慢而遲疑。
終于,北同蒲線緩緩駛來了6805次列車,正當他準備按下快門,一列和諧機車牽引的空調(diào)列車震耳欲聾地飛馳過這綠皮小票,呼嘯而過,而老火車,掛著雨水,帶著不變的“咣當咣當”,被無情地甩在了身后。

鐵路風(fēng)光——吉林大安。
這樣的氛圍,最適合為老火車送行,它將被時代拋棄,封存于太原。腳下的鐵軌上,再也不會有它駛過的痕跡。
高夢揚唯一的行李就是一臺單反相機,他拿著相機站在北中環(huán)立交橋上伴著陰雨拍了一整天,直到晚上回京的火車來了,他才收起相機,坐上火車再次感受這種味道。
“可能有些人覺得下雨天拍老火車特別清新、特別文藝,但對我來說不單單是這樣,因為這種火車陪我長大。當時每按下一次快門都會感覺到以后見不到它了,就是這樣的一種心情。”高夢揚細細回憶著當時的心情。
上個周末,高夢揚跑到豐臺區(qū)的豐沙鐵路線上又待了一天,看著火車慢慢經(jīng)過,不是拿起相機記錄下某個瞬間。
說起自己對火車的情感,高夢揚坦率地講:“就是想去了解關(guān)于它的一切,知道它來了就會不顧一起地迎接它;知道它要走了會有些失落。只要一有時間就想去看它,看多久都不會厭倦。”
“鐵路的另一半是火車迷”
打開一張交通地圖,黑白相間的鐵路線將全國各地連接成一張密密麻麻的網(wǎng)。對于高夢揚來說,這些鐵路站點不是冷冰冰的站臺,而凝結(jié)著他走遍五湖四海結(jié)交的火車迷,是他專屬的“鐵路情誼網(wǎng)”。
今年7月,高夢揚乘坐火車從北京出發(fā)去往內(nèi)蒙古赤峰。但他沒有選擇直達的火車,而是按照計劃先后經(jīng)過秦皇島、錦州、南票、沈陽、大安、大慶、哈爾濱、齊齊哈爾、呼倫貝爾、博克圖、滿洲里,在第十天到達赤峰,見到了最古老的蒸汽機車。
十天的火車旅行,高夢揚并不孤單,因為每段車程幾乎都有自己的“車友”陪著。從北京到大安有一位北京同學(xué)陪著;到了哈爾濱后,上午剛考完試的車友立馬趕來與他繼續(xù)后面的火車旅行……
通過人人網(wǎng)、QQ等社交軟件,高夢揚的身邊匯集了一群愛好火車的朋友們,從小學(xué)到博士生、從哈爾濱到廣州、從專科院校到最高學(xué)府,都有他的朋友。
在哈爾濱火車站迎接他的小王熱情地邀請高夢揚住在自己的家中,一起聊著自己這段時間的大學(xué)生活、自己又發(fā)現(xiàn)了什么新的火車知識、自己將來的理想……
對于他們而言,坐火車并不是為了最終的目的,而是更注重坐火車本身的旅程,至于所到之處的風(fēng)景或是在等車間隙游覽的景點則只是錦上添花罷了。

鐵路風(fēng)光——北京門頭溝落坡嶺水庫。
火車在慢悠悠地走著,載著他們穿山洞、過草原、觀海河,承載著每一位火車擁躉的激情與熱愛,將他們緊緊地聯(lián)系在一起。
有一次,高夢揚偶然看到一個陌生人的頭像是一輛綠皮火車,打開仔細一看,火車頭正中間掛著的牌子上寫著“6K”的標志,“這個人肯定和我有點關(guān)系,因為這種車只有我們洛陽才有。”高夢揚激動地說。
隨即,高夢揚加他為好友,了解到他現(xiàn)在在復(fù)旦大學(xué)讀書。兩人慢慢地熟了起來,除了聊共同愛好的火車,還談到了自己的高中生活、大學(xué)生活,隨著接觸的逐漸深入,高夢揚有一天突然發(fā)現(xiàn),這個火車迷現(xiàn)在的室友竟然就是自己的高中同學(xué),那個曾經(jīng)被高夢揚感染逐漸愛上火車的同學(xué)!
“有時,我覺得這個世界很多事情都是機緣巧合,不知道為什么就把你和其他的人或事聯(lián)系在一起。多我來說,就是緣于火車,我認識了更多的人、了解了更多的事情。”高夢揚說,“我自己的生命最多也就七八十年,能做的事情是有限的,但是我通過全國各地朋友的眼睛可以了解更多東西,讓我的生活更加豐富。”
都說朋友是一生中最寶貴的財富,尤其是單純因為共同愛好走到一起的朋友。對于這群遍布各地的火車迷來說,他們希望彼此間的聯(lián)系可以長期保持,哪怕十年、二十年之后還可以在一起沒有什么顧忌、純粹地討論自己的愛好、自己的夢想。
“有些朋友,沒有見過真人,但是一見面,就可以很快交流起來。”高夢揚說,“就像鐵路網(wǎng)一樣,看起來很散,但是每個樞紐都僅僅聯(lián)系起了好幾條鐵路,永遠都不會斷。”
“我想為鐵路發(fā)聲”
一個普普通通的男孩子,熱愛火車,那么能為鐵路系統(tǒng)做什么呢?

追逐老火車的殘年,北京市豐臺機務(wù)段。
他拿出《人民鐵路》在今年4月和8月發(fā)行的兩份報紙,指著上面兩篇署名的文章介紹說:“這就是我目前可以為火車和鐵路所做的事情,我要做鐵路的發(fā)聲筒!”
在這兩篇報道里,高夢揚介紹了自己總結(jié)出來的火車票出票規(guī)律和購買自己喜歡座位的方法,談到了自己與火車的情緣。
“我之所以答應(yīng)這些采訪,是想做一個關(guān)于鐵路和火車的傳聲器,把大家想要知道、恰巧我有了解的事情告訴大家。”高夢揚說。高夢揚在一開始并沒有想到一定要去“為鐵路發(fā)聲”,但是看著大家對已成為歷史的鐵道部和“723”動車事故的誤解,逐漸長大有抱負的高夢揚覺得該為他所摯愛的事物做些什么了。
“愛好某種事物,并不意味著我們要將它作為職業(yè);相反,我覺得真的把愛好變?yōu)槁殬I(yè)就會毀了這個愛好。”高夢揚在談到自己的打算時說。

追逐老蒸汽火車,內(nèi)蒙古赤峰市古山礦。
當初愛上火車,只是因為高夢揚感覺自己喜歡它。如初戀一般,說不清戀人有何過人之處,但就是倔強地去愛它。
高夢揚就是這樣,“我肯定會一直熱愛火車、追逐火車,但并不打算以后以此為生,只想單純地為它做點事情。”
高夢揚平時在學(xué)校上課時,只要周末一有時間就會跑到豐臺區(qū)、落坡嶺上看火車,然后和火車上的列車員、車站工作的師傅們聊天。有時,高夢揚還會直接換上師傅工作的衣服,和師傅們一起體驗他們?nèi)諒?fù)一日的單調(diào)卻辛苦的生活。
“他們的生活真的很苦,可惜很少有人嘗試去真正了解他們的生活……”高夢揚嘆了口氣說。
高夢揚愛它,也正在做著愛它的事情:
“我熱愛火車,但我現(xiàn)在能為它做的或許只有這么多。只能說‘且行且看’、‘且行且做’,因為我以后肯定會繼續(xù)追逐火車,所以也肯定會為它做更多的事情。但現(xiàn)在我只想做好一個客觀的‘發(fā)聲筒’。”
(清華新聞網(wǎng)11月3日電)
供稿:校團委 新聞學(xué)院 編輯:襄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