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幻:藝術是一種關于記憶的方式
來源:根據清華大學美術學院公眾號綜合編輯
作者:武沛
對形象的關注是我重要的思維基礎,表情、姿態(tài)、顏色、光潔的表面都使我著迷,從中我看到了難以言說的情緒;后來,我又發(fā)現(xiàn)了透明感、材料的質地、觸感、溫度感……各種各樣的媒介豐富了我對形象的認知和表述,從而帶我進入一個更為廣闊的領域,更加確切的表達出我感知到的世界。
假如用一個詞語概括我所追求的境界,大概是“氣息”。我希望盡量用節(jié)制的材料、形態(tài)和關系去構筑一個場,借以表述復雜的情感,它不是理性、科學的分析,而是直覺的和引人入勝的,這個氣息會影響人,并且,我以為這是屬于東方的。
——清華美院雕塑系助理教授 羅幻

羅幻
“藝術不是社會科學或者思辨哲學的一種模式或分支,而是一種關于記憶的方式”(卡斯比特),這是羅幻最喜歡的一句話,感覺像在說他自己。
如果將雕塑與詩相提并論,那么羅幻算是一個“詩人”。
在他看來,藝術的本源是精神性的,而形式的外在是需要“克制”的,東方式表達的至高境界,就是以純粹的形式呈現(xiàn)無限的精神。細看羅幻的作品,深沉的動態(tài),簡約的形體,透露著理性的肅穆,周圍漂浮氤氳著一種無形的氣場,是由內而外的精神之力,龐而不雜,凝而不散。這是藝術家懷著思維深處對東方美學的感悟,在解構傳統(tǒng)與建構當下兩種力量抗衡間尋找平衡點。

《陸上行舟》銅 2010年
羅幻推崇的“精神力”,跨越了現(xiàn)實存在與精神世界的界限,由像至理表達對宇宙、個人、環(huán)境發(fā)自內心的關懷,也從形式本體與文化意涵方面解構“古今” “中西”的邊界,追求不同時空審美的相互融合。
羅幻對形體的“敘事”方式格外敏感,從洗練概括的形體,到細節(jié)精微體會,至簡至繁,無一不是藝術家對于全局的掌控,而失去這種掌控力,再豐富的形式也會淪為精神的桎桍。
羅幻的雕塑,總是流露出對現(xiàn)實塵世喧囂的疏離與淡然,靜靜流淌的時間,冷清孤寂的氣息,仿佛只是關于一個人的世界……他認為,一個人需要積極的與社會發(fā)生聯(lián)系,然而骨子里,他拒絕當代社會的浮躁氣息。
作為一個80后藝術家,他擁有這個年齡少有的對于文化的虔誠與謹慎,既希望在更為寬闊的文化界閾實現(xiàn)自我突破,又不輕易放棄原則保持適度的把握,避免物質社會帶給藝術思想的茫然。所以,他的創(chuàng)作中總能以超塵絕俗的心態(tài)把握諸要素的合理關系,追求純粹的感官與心靈的交融共振,達到自然與社會、精神與物象、個體與眾生之間理想的關系狀態(tài)。

《坐看云起時》大理石、木 2015年
人物訪談
武沛:你怎么理解時間的概念?是否在雕塑中思考過這個問題?
羅幻:這是我非常感興趣的問題,當代雕塑的貢獻在空間與時間這兩個角度上體現(xiàn)的比較清楚,空間的概念已經拓展的非常大了,時間性可能會是未來重要的方向。比如“動態(tài)雕塑”,這個課題最有意思的地方不在于動起來是否有美感,是不是好看,而是能不能在運動與時間的角度拓展雕塑的語言。
武沛:其實時間作為一個“維度”在雕塑中的呈現(xiàn)方式是不同的,比如你的作品會讓人感受到時間的“靜態(tài)”,我認為這也是一種對時間的理解與表現(xiàn)。
羅幻:我們的說法并不矛盾,“人無法踏進同一條河流”,不管你是否感覺到,時間總要在物質上留下痕跡。我所說的是怎樣直接的表現(xiàn)時間,目前我做的還是比較靜態(tài),希望觀眾停下來看一會兒,感覺一下,所以我選擇的形象都沒什么大的動作,從時間的角度來解讀也沒問題。
武沛:你的作品確實留給人思考和感受的空間很大。其實不僅是時間,在你的作品里似乎總是彌漫著一些氣息,像一團霧隔閡著現(xiàn)實與夢境,這種東方式的神秘是你想要追求的狀態(tài)嗎?結合你對生活的理解談談。
羅幻:倒也沒刻意表達“神秘”。在作品闡釋的角度我通過對同齡人心理狀態(tài)的揣摩和體驗作為主題,曾經有個很流行的詞語是“糾結”,這就很好的說明了我們的精神狀態(tài)。那么如何表現(xiàn)出來呢?
我所掌握的知識系統(tǒng)中最擅長的就是人物,但是我發(fā)現(xiàn)越是解剖深入、姿態(tài)夸張離精神力越遠,所以我做的人物會省略很多解剖上的東西、打磨光滑,這樣可以盡量隱藏難以克制的造型手法,姿態(tài)很小,重視細節(jié)的刻畫,最后,我會求助顏色與材料的表現(xiàn)力。
總之,我要盡所能把精神力表達出來。我所能說的就是這些,但是我認為觀眾可以讀到更多。你說的“氣息”我很贊同,這是我所追求的。
武沛:可以看出你對細節(jié)的感受與把控。你塑造的“人”雖然是寫實手法但卻不是“具象”,而是是一種符號化的存在,而且還會添加一些特殊的、微妙的“符號”,比如斗篷、雨衣,談一談你在表達什么?
羅幻:剛才我談了形象的處理,雨衣,也就是物品的使用是另一個關鍵的方式,一方面它可以帶入一種情境,潮濕、隱秘等等,還有就是在視覺上模糊與精確之間造成的感覺,引人入勝卻欲言又止,這是我所需要的,還有一點就是氣氛和場的把握,你剛才所說的“氣息”,這就是一種場。如何通過視覺帶入精神?需要簡潔的方式,所以我用的語言都比較克制。
武沛:你對精神性的體會和表達都是比較隱晦的,不直白的。為什么會選擇這種方式呢?
羅幻:我們中國人講話總是不明說,喜歡借物比喻,就好像學一門語言,字母、發(fā)音、語法還是容易的,但是真正地道的表達就需要長期的經驗。修辭是更高深的學問,這是我一直在思考的問題。我很熱愛傳統(tǒng)文化,但不太習慣視覺符號上的拿來主義,我感到這些是語言,我更關注修辭角度的表達方式。

《陸上行舟》 混合媒介 2010年
武沛:看得出你對東方文學的偏好,平時喜歡讀詩嗎?從你的作品中感受到一種詩性,平和、靜謐、冷清、孤獨,很有些文人意境。包括你表現(xiàn)的往往也都是一種“個體”的存在,這種孤獨是刻意為之嗎?
羅幻:我是《紅樓夢》愛好者,常會看一看。個體的表現(xiàn)并不是刻意為之,也構思過群體的形式,但做出來似乎也是孤寂的感覺,大概是一種性格使然。
武沛:看來你找到了一個很好的發(fā)泄情感的渠道,用藝術的方式。可以感覺到東方美學對你創(chuàng)作有一定的影響,但是你似乎并不是刻意要與傳統(tǒng)發(fā)生聯(lián)系,或者說你的目的不在于此。我是這樣看你的創(chuàng)作,寫實卻并不訴諸現(xiàn)實,意象卻并不隅于古典。事實上,很多藝術家都在尋求傳統(tǒng)與當代的有效轉譯的方式,那么你是怎樣理解傳統(tǒng)與當代之間的關系?
羅幻:這個問題我也在思考,目前我想用作品說的是:并不是做一些古人、山水就是表現(xiàn)傳統(tǒng)了,學院教育從當下來說不也成了一種“傳統(tǒng)”嗎,我所理解的傳統(tǒng)是一種更廣闊的傳統(tǒng)。我現(xiàn)在的教師身份促使我不斷學習,去了解歷史、了解不同的體系是如何建立的,傳統(tǒng)與當代之間有效的轉譯方式應該來源于對歷史與現(xiàn)狀的全方位認識,而不是耽溺在自己的某種愛好上,刻意摹古是我極力避免的。傳統(tǒng)與當代是能夠自然而然聯(lián)系在一起的,我想的是這個“自然而然”如何實現(xiàn)。目前我也在尋求轉型和突破。
武沛:你的作品很容易能夠與環(huán)境產生良好的關系,無論是自然環(huán)境還是都市環(huán)境,融入度和接受度都很高。比如這次參展的作品《返景入深林 復照青苔上》,雖然置于鬧市卻有了“鬧中取靜、獨坐幽臺”的意境。怎么看雕塑與自然、人之間的關系?
羅幻:雕塑的起源問題有人認為就是人與物質材料之間的對話關系,雕塑的特殊物質屬性也決定了它必須要與公眾、社會產生深刻的聯(lián)系,也就是功能性。但不管怎樣,自然提供了雕塑所需的物質,反過來雕塑作品的呈現(xiàn)也需要適應物質的特性。人的想象力不是無窮無盡、無所依附的,自然與人也為雕塑提供了主要表現(xiàn)客體。
武沛:其實對于當下社會而言,尤其是城市文化語境下,雕塑與人、自然之間的關系更加值得被關注和討論。時至今天回看城市化過程,漸行漸遠的自然使人們產生了前所未有的情感回溯和心理依賴,而藝術就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實現(xiàn)這種訴求。可以說,雕塑也有效的承擔著當代都市人與自然之間的情感鏈接。對此,你怎么看?在創(chuàng)作中是否也有這方面思考?
羅幻:我也認同你的看法,如果能夠在情感連接的基礎上能夠向公眾注入更多的藝術理念與方法上的認識,還可以提升審美能力與水平。古人常說年輕時都是儒家,人到中年就漸漸變成道家,最后歸于佛家,我現(xiàn)在主要作品關注的是人與內心對話,下面醞釀的可能就是關于人與自然了。
武沛:看得出你是一個善于思考的人。當下能夠深入的思考、研究一些事情,靜下心來做雕塑的人不多。其實更加令我感觸很深的是你創(chuàng)作中這種“自我”的狀態(tài),心無旁騖,能夠保持這份冷靜與平和不容易。這是否與你一路順暢的個人經歷有關,可否理解為正是這種“優(yōu)越性”,使你一直保持著這種創(chuàng)作的心態(tài)。
羅幻:我不太認可“優(yōu)越性”這種說法,我的經歷跟我們這代人的大多數(shù)經歷差不多,看起來似乎還不錯,但背后同樣面臨競爭與焦慮的生活。可能更多是一種比較重視內心體驗的性格使然,好像做藝術這件事像是逃避的理由一樣,處理完雜務后能讓我片刻安靜下來。
而且我也不覺得隱遁、純自我的創(chuàng)作方式是好的,藝術家應該接觸社會、接觸人,可以不發(fā)表言論,但體驗和思考很重要。我想了一下剛才跟你的談話,好像“精神力”與“系統(tǒng)化”我強調了好幾次,“精神力”是我所追求的,但表達則需要“系統(tǒng)化”的認識,雖然目前我做的還是些人形,但我一直關注不同領域同行的創(chuàng)作思路,盡量避免概念化、碎片化的思維方式才能有所突破。
武沛:最后一個問題:最喜歡或者說最渴望達到的狀態(tài)是怎樣的?
羅幻:最后也是最難的問題。總能獲得更多的認識,不斷充實自己的創(chuàng)作系統(tǒng),是我最渴望的狀態(tài)。
羅幻
1983年 生于內蒙古 赤峰市
2005年 畢業(yè)于清華大學美術學院 雕塑系 獲學士學位
2010年 畢業(yè)于清華大學美術學院 雕塑系 獲碩士學位
現(xiàn)任教于清華大學美術學院雕塑系,助理教授
獲獎
2010年 獲王子云藝術獎
2011年 第二屆中國雕塑大展 獲中國雕塑青年新銳獎
2014年 第三屆中國雕塑大展 獲中國雕塑青年新銳獎
2015年 第五屆全國青年美展 獲優(yōu)秀獎
2016年 清華大學美術學院教師學術作品展 獲優(yōu)秀獎
2016年 首屆中國海寧百里錢塘國際雕塑大展 獲中國雕塑大獎三等獎
2016年 第四屆中國雕塑大展 獲中國雕塑佳作獎、中國公共藝術學術獎
作品被中國文學藝術基金會、上海市普陀區(qū)人民政府、清華大學、蕪湖市人民政府、湖北美術館、山東省美術館、常熟美術館等藝術機構及私人收藏
(清華新聞網5月30日電)
編輯:趙姝婧 審核:襄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