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華園里的科學傳播者

葛孟超 王彩臻

工作多年重返校園的孫亞飛，是清華大學化學系納米新材料方向的一名普通博士生。在科學松鼠會、知乎和果殼等科學傳播網(wǎng)站上，孫亞飛卻活躍異常。作為科學松鼠會最早的會員之一，他的第一篇科學傳播文章就發(fā)表在松鼠會上；他在知乎上擁有17633名關注者，獲得了31615條贊同和9812個感謝；此外，他超過22%的回答被知乎周刊、知乎圓桌和編輯推薦所收錄。

然而，同是化工系博士的畢嘯天在這所百年老校里卻赫赫有名。兩年前，畢嘯天和另外6位化工系的大三學生出于對專業(yè)的認知、對科學的尊重、對謠言的憤怒挺身而出，4月2日至4日間晝夜捍衛(wèi)百度百科上的PX詞條，最終將詞條鎖定在“低毒”的描述上。這一事件也被中國科協(xié)列為2014年度十大科普事件之一。如今兩年時間過去，已為博士生的畢嘯天兼任院系帶班輔導員，而他的副業(yè)是“寫段子”——將高深難懂的化學原理以有趣的形式講給大眾聽。在新浪微博上，他的一篇分析“難喝飲料Top5為什么這么難喝？”的文章獲得了高達23725次轉(zhuǎn)發(fā)和6242條評論。

這一定程度上反映了時下大眾對科學知識的渴求與關注。從臺灣的“塑化劑事件”到三鹿奶粉的“三聚氰胺事件”，從茂名“PX事件”到持續(xù)不絕的轉(zhuǎn)基因食品爭議，近年來頻發(fā)的公共事件總與化學、生物、食品和環(huán)境科學等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公眾懷疑一切、卻篤信科學的心態(tài)無疑是中國科學傳播發(fā)展的重要催化劑。

孫亞飛和畢嘯天便是這波科學熱潮下科學傳播者中的學生代表。在日常生活中，他們是各大高等院校的學生，而在微博、知乎、果殼等UGC平臺上，他們一呼百應，擁有巨大話語權。相比于專家教授，學生們更了解受眾需求，話語相對活潑，明白怎么把說教變得輕松，也有很強的溝通意愿；同時他們也很容易接觸到學術圈的權威人士，便于對自己的觀點進行核對，對信息進行有效檢索和評判。另一方面，對科學的熱愛往往是學生從事科學傳播的重要原因，這使得他們往往能超然于科學背后“剪不斷、理還亂”的利益糾葛。

畢嘯天近照。

在捍衛(wèi)PX詞條的時候，畢嘯天的動機很單純。在他眼中，PX是“低毒”還是“劇毒”，只是一個簡單的科學問題。“一幫莫名其妙的人 上去把PX百科詞條改成‘劇毒’，這純粹是胡鬧，當時我簡直是義憤填膺，就果斷地上去改回來了。”畢嘯天表示。

與畢嘯天類似，孫亞飛的科學傳播處女作也是基于一次“義憤填膺”。5年前，孫亞飛的身份還不是學生，打算報考清華的博士生。臺灣塑化劑事件發(fā)酵的時候，他正好撰寫了一篇有關塑化劑的文章。“科學松鼠會和知乎那時候還很小眾”，孫亞飛說，“本來沒有想到要去傳播的，只是因為那時候網(wǎng)上有很多讓我們專業(yè)人員看起來很不爽的評論，這激發(fā)了我想寫東西主動傳播的想法。于是我聯(lián)系了松鼠會，第一篇文章就是關于塑化劑的。”

在這篇名為“塑化劑的中式戰(zhàn)爭 ——歐美日的經(jīng)驗與啟示”的文章中，孫亞飛從臺灣的塑化劑風波寫起，告訴大眾“市場的很多液態(tài)食品將有較大的幾率含有塑化劑”。在文章的后半部分，他提供了歐盟、美國和日本政府對于塑化劑的見解，最后明確自己的立場——絕對不允許向食品中添加塑化劑。

在進行科學傳播的過程中，孫亞飛漸漸對這項事業(yè)有了自己的認識。“最開始我就是只講原理，不在乎對方是不是看得懂，是不是可以接受。后來一個階段我選擇了反過來的，試圖輕松地把科學的東西變成生活的語言。但科學的東西很難用非學術的語言解釋清楚的，比如，‘聚乙烯’就沒法用非科學的語言去解釋。我覺得現(xiàn)在自己的回答能夠被知乎加為‘精華’，主要是我能對事件給出一個簡單的結(jié)論。很多人對學術性的東西不懂，但能夠知道結(jié)論是什么，這就夠了。”孫亞飛說。

通常來說，學生科學傳播者有三種基本的寫作方向。第一類是對突發(fā)性公共事件的發(fā)聲，“義憤”往往是年輕學生的直接動力。比如，孫亞飛在知乎上針對2016年4月6日發(fā)生在漳州古雷的PX工廠爆炸事件“不請自來”地撰寫評論。第二類是對生活中化學現(xiàn)象的解釋，這類文章內(nèi)容有趣、比重最大。例如畢嘯天“用科學的腦洞解決一些生活的未解之謎”一文。第三類文章的題材比較“討巧”，是用科學知識去分析我們身邊的熱門娛樂事件或人物，這樣做的好處就是會吸引更多的讀者。孫亞飛曾分析電影《超能陸戰(zhàn)隊》中的大白是用何種材料制作的；畢嘯天更是對此樂此不疲，曾經(jīng)“深扒”娛樂圈大腕在化學實驗室拍攝時尚大片時的錯誤 。

畢嘯天說，對于科學傳播工作，科學性是核心，可讀性是手段，一個有趣的選題和好的切入點是基礎。“要讓普通人愿意接受，就不要講科學中那些太尖端的東西，多講講它的重要性、應用、有趣，用段子、漫畫、故事等活潑的形式來展現(xiàn)，這樣大家就會在笑聲中開心地分享你的文章。”

中國目前的科學傳播圈主要以兩種渠道聚集。一是通過前述的網(wǎng)絡平臺，如知乎、果殼、科學松鼠會等，這一部分人逐漸成為中國科學傳播的主力軍。另一個則是通過線下科普場館，如科技館、天文館等。這些線下場館的參觀者主要是中小學生，科學傳播者在這里引導孩子們理解和認識科學的目的和本質(zhì)，啟迪他們的科學思維，激發(fā)他們對未知現(xiàn)象進行研究和探索。

高廣鳳近照。

高廣鳳是清華大學美術學院首屆科普碩士，曾長時間在科技館實習。今年5月，她展出的畢業(yè)設計主題為太陽能，作品最初誕生于科技館的合作項目，從創(chuàng)意誕生到作品完成共花費了8個月左右時間。

她的太陽能知識普及方式充分結(jié)合了科學與美，原創(chuàng)設計的“能量豆”卡通形象多次出現(xiàn)在展板、展臺和動畫片中。高廣鳳用水彩畫制作成動畫，與展臺的立體雕塑轉(zhuǎn)盤接入交互裝置，觀眾在旋轉(zhuǎn)轉(zhuǎn)盤時可以看到不同的動畫片。在今年清華大學首屆科普碩士畢業(yè)設計作品展中，還有數(shù)十件與高廣鳳作品類似的科學傳播作品，涵蓋了核能、水能、電能、高分子化學、細胞結(jié)構(gòu)等科學領域。

“要想做科學傳播，你可以有多種選擇。”高廣鳳笑著說。

孫亞飛相信僅靠學生來做科學傳播還是不夠，“必須要有科學家扛起大旗”。孫亞飛說：“我們這一代新生喜歡出風頭，在我們之前的很多老先生，如楊振寧、周公度，他們受到的學術訓練是很理想主義的。雖然我們有年齡代差，但有很多共鳴。”他說，“70年代出生的學者比較偏向于寫論文，做學術研究”，很多反而不愿意站出來發(fā)言。

清華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金兼斌教授回應說，科研工作者參與科學傳播的意愿比較低主要基于以下兩個原因。“一是認為這件事情做了也沒用，公眾理解不了，干脆不做了；二是現(xiàn)行考核機制中沒有鼓勵，教授們?nèi)狈恿Α?rdquo;

畢業(yè)展結(jié)束之后，高廣鳳每天都在填寫各種表格、準備畢業(yè)。暑假期間將會和幾位著名畫家共同開班，為熱愛美術的學生進行培訓。孫亞飛正在廈門忙于科研項目，閑暇時與出版社合作編譯了一本化學科普書。畢嘯天曾經(jīng)幻想成為科學家，目前感覺還在摸索。“當個段子手總體來說比較開心輕松，但畢竟只是個愛好，不能當飯吃。我還是希望一直能有動力、有精力寫段子，有意思又有意義，大家看得開心，我也有成就感，不過誰知道以后會發(fā)展到什么樣呢。”

目前中國高校中有數(shù)以萬計的博士以及博士后，孫亞飛相信他們可以在科學傳播中發(fā)揮更大的作用。“年輕人好表現(xiàn)，我們要好好利用。”孫亞飛說。畢嘯天也提到了這一點，不過他認為學生做科學傳播也有弊端。“我們懂的真的不夠，和專家們比起來只是個皮毛。比如PX事件，如果你跟我談‘毒性’，那我用大四化工系統(tǒng)安全課的知識就足夠秒殺你了。如果你跟我談PX項目的安全性，抱歉，這個你還是跟我們系的金涌院士談吧。”

科學傳播在中國目前尚處于起步階段，學生科學傳播者的出現(xiàn)似乎在為原始的科學傳播方式注入新的能量。有人說，教授們老了，接受不了新的傳播方式，因而我們聽不到他們的聲音。也有人說，都是如今的媒體經(jīng)常斷章取義地理解教授們的評論，嚇得教授們再也不愿意接受采訪了。無論如何，學生的加入讓教授、科學、媒體之間的“任督二脈”似乎打通了，這也許正是促進中國科學傳播發(fā)展的正解之一。

（清華新聞網(wǎng)6月12日電）

供稿：新聞傳播學院 編輯：田心